卷耳

一世长安(七)(八)一叶落

 

(七)

苍狼懊恼地看着手上划出的伤口。细细的一线红,不大却深。他把虎口放入口吮血,水里的腿脚一动不动,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水下的动静。

又一条鱼游过,他屏住呼吸,没受伤的手刷地斜刺入水,抓出一条鱼,这次他打叠十二分的精神,双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滑溜溜的鱼,一步一顿。他嘴唇发紫,脚和小腿在冰冷的水里冻得微微抽搐。

苍狼疲惫地拖着身体上岸。他把鱼递给史精忠,“给。”

史精忠看了一眼苍狼手上的鱼,双臂抱住膝盖,逼视着他的眼睛,“你明明会捕鱼,为什么走开找食物?”

苍越孤鸣冷不丁被一吻,手一松。鱼啪嗒掉到地上,不停地甩尾巴拍打地面,银鳞裹上了细沙,脏兮兮的。

“……”

“你明明清醒,却一直装作昏迷。”

“……”苍狼无言。他确实不敢信任史精忠。曾经,他最亲密最敬重的人,在背后捅了他一刀,伤痕见骨。他不敢再轻易信任任何人。就算这个少年刚才救了他的性命,年纪和他差不多,与他一同历难,同生共死。嘴里的淡淡血腥味还未散去,咸咸苦苦的。指尖和小腿冷得失去知觉。苍狼垂下眼帘。

那一尾鱼儿“啪嗒”、“啪嗒”地在地上生猛挣动,却跳得离河水越来越远。橘色的太阳落下半边,就要滑到苍蓝山坳里去了。

“对不起。”苍狼忽道。

史精忠没想到苍狼这么痛快承认了,微微诧异。

苍狼继而道:“左手。”

史精忠一惊,挑眉,“你说什么?”

“你的左手,有暗器。”

“……”

史精忠松开一直握着的手,掌心一颗圆润坚硬的小石子,被体温捂得温热。

“我有正当理由——我以为我救了一个普通少年,不料他是孤鸣家的正统继承人,竞日孤鸣的唯一侄孙,整个巴蜀现今的追杀对象,苍越孤鸣。”

身份被揭穿,苍狼毫不意外。

“我以为救了一个人,就算不求回报,他至少不应该害我。河水里,我昏去片刻,醒来你在慢慢游,你醒了,却消耗我的体力,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自愈能力很强,身体已经恢复不少,却瞒着我,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“留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外,你丢下我这个累赘独自离开,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“看来我猜对了,”史精忠锤了锤坐得发麻的腿,“为什么又回来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不管你的理由。”史精忠淡然道,“至少现在,放下猜忌,恩情仇怨。出了这个鬼地方在说。”

“好。”苍狼想了想,礼貌地补了一句,“史经。”

史精忠愣了一会,才问:“你……叫我?……史……经……我叫史精忠。”

“史经中。”中原人的名字就是奇怪。苍狼费力地解释,“抱歉,我听见女暴君这么叫你……”

“……哦……”

达成了暂时的合作协议 ,少年们各自放下敌意。

苍狼抓住那条挣扎的鱼,狠狠掼在地上,那鱼不动了,再去水里洗净了。他找了块片状的石头,在一块稍微平整的石面上刮鱼鳞。

史精忠默默观察这个沉默的少年。他垂着头,手指熟练灵巧地开膛刮鳞。只有石头摩擦在鳞片上的、急促细碎的声音。

“好了。”最后,他把鱼割成形状并不漂亮的两半,递给史精忠一半。

“……生的?”

“嗯,吃吧。”

苍狼看着史精忠,“不吃怎么保持体力,我们还要走出去。”

史精忠心知他说的是实话,接过来,小心地闻了闻。苍狼看他皱起眉头,拿起自己的那半,低头大口嚼着。史精忠恶心那鱼腥气,勉强吃了两口要吐,就不肯再吃,靠着苍狼坐下。苍狼没劝他,拿过来他吃剩下的,静静地吃完。他一抹嘴,随手扔掉鱼骨头,身边的史精忠头歪在他肩膀,合着眼睛,呼吸均匀。

苍狼双手钳住史精忠肩膀,使劲乱晃。

“醒醒!”

史精忠刚入梦,梦里被子小得只盖到肩膀,床铺硬邦邦的,还在剧烈地震……

他吓得睁开眼睛。

山月初升,月光淡淡的。黑黢黢的不可名形状的静物蛰伏在暗处,有些可怕。

身边的少年眼睛明亮,“别睡,史精忠。”

史精忠向苍狼身边缩了缩,有点迷糊,“冷。”

“山里晚上冷,睡着了恐怕再也醒不过来。你别睡。”苍狼抱住他,“都不要睡……”紧跟着他自己也打了个哈欠。

史精忠抖抖地和苍狼抱成一团,“冷……”

苍狼把他的头按在肩上,“我不是想一个人逃走……我去探路,是想确定你是否有人接应……”苍狼有些难为情,声音低低的,“而且……有时候,是真的昏去了。”苍狼声音远远地模糊传来,史精忠太过困倦,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

第八章

两人最终还是困倦得睡着了。后半夜更冷,少年们抱成一团,瑟瑟发抖。

苍狼的侧脸贴着史精忠的胸口,手搂住史精忠的腰,双腿蜷曲,睡得很沉。大半夜的警醒,因此此刻十分困顿,就算是冷得打哆嗦,也醒不过来。史精忠自幼修禅,亲缘淡薄,对两个双胞胎弟弟没有很深的印象。士族门庭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,就算拜入宫本门下,衣食住行也是无需他费心。他睡得很不舒服,半梦半醒地考虑床铺该换软和些的。他怀里有一团暖物,有点硌人,却是唯一的热源,他双臂抱得更紧。

河水半夜漫上河岸,天光时分又退去。史精忠醒来,发觉胸口沉沉的,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,卷发枯草似的,乱蓬蓬的。史精忠有一瞬间的恍惚,如果有个弟弟,大抵如此吧。兄弟玩闹,同床而眠,亲密无间。

苍狼呢喃:“冷……”缩起胳膊,放入史精忠怀里捂着。

“苍狼,苍狼。”史精忠抽出被苍狼压得麻木的手臂,拍拍苍狼的脸。

被念到名字的人抓住史精忠腰后的衣料,哼哼唧唧地。忽然一骨碌坐起,眼睛睁得大大的,神情惊恐地瞪着史精忠。

“怎么了?”史精忠被他吓一跳。

苍狼过了一会,好像才看清了眼前人,慢慢摇头,“不,没什么。”看到史精忠显然不信的神色,他轻声补了一句,“噩梦罢了。”说完就挣扎着爬起,踉跄着到水边蹲下,撩起冰凉的河水洗脸,冷得打了个哆嗦,才完全清醒了。史精忠看苍狼脸色白里泛青,默默扯下铺满风尘的外衣,披在少年单薄瘦弱的肩头。苍狼蹲着河边,低着头,温暖的体温从薄薄的绒氅上传来,他低声说:“……多谢你。”

史精忠也捧了一把水,把脸埋进去,忽然一个激灵,急急松开手,牙齿打颤:“冷!”

苍狼裹紧了绒氅,安慰他:“等日头出来,就好些。”史精忠有些后悔地瞅着他,苍狼站起来,“走吧,不能在这等死。”

史精忠问:“你昨天有什么发现吗?”

“前面没有埋伏,我们已经走出了很远。”苍狼看了一眼史精忠,犹豫着说,“有一支山……”

史精忠微微挑眉,不由笑了。“……这周围,哪里不是山?”

史精忠跟着苍狼走了很远,山中雾大,看不见太阳,只能看到天上模模糊糊的一个圆形光晕,边角晕着淡淡的金光。他折了一根树枝作手杖,跟在苍狼后面。

到了接近晌午,史精忠终于明白,为何苍狼特意提起有山。

真的是一支山。群山之中,一山峰拔地而起,如一把直刺天空的利剑。浓重的云雾在山腰徘徊,山顶却是平的,斜斜的一片,鬼斧神工,造化天然。山顶的古松,如同针尖般大小。

苍狼昨日只远远地看着,今日他们明明能看到那奇崛的山峰近在眼前,却怎么也靠近不了。两人转到下午,皆是疲惫,苍狼在前面走着,他的手忽然被史精忠拉住,“走错了。”

苍狼疑惑转头,史精忠蹲下,用手杖一头在地上一横一竖的,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,最后这条线头尾相连。

“我们走重复了。”

史精忠记性极好,几乎过目不忘,苍狼方向感准确,两人磕磕绊绊,总算接近山麓。越走越到大山深处,树木越密,光线越黯。不时有鸟兽经过,也不怎么怕人。史精忠侧面的茂密绿叶忽然动了动。他吓了一跳,握住手杖,凝神以待,冷汗低落的瞬间,一头麋鹿,顶开一簇绿叶,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漂亮眼睛,边嚼着嫩芽,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。史精忠有喜有忧,喜的是地处偏僻,果然甩掉了孤鸣家的人,忧的是这地方罕无人迹,若是想要出去,也恐要大费周折。

垂直山壁上的碧绿藤萝一阵摇晃,叶子簌簌响动。这等高山,不知是猿猴还是药农。

史精忠与苍狼对视一眼,悄悄退后,侧身隐藏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后面。史精忠把苍狼按在胸前,生怕他惊吓之下出声。

藤蔓摇晃得更厉害,响动更大声了。苍狼额头贴着史精忠的肩胛骨,能清楚地感受到史精忠心跳的震颤。史精忠有些紧张,盯着那一处乱晃的叶子。他们体力未复,又无兵器,地形不利,若是遇到敌人,只有任人宰割。他弯腰拾起几颗坚硬的小石子,紧紧攥在手里。

一片嫩绿深绿中,忽的露出一枚鲜艳的紫色花苞。花苞绽放,飘忽旋落。凝睛看去,是一个小姑娘双手一扯藤蔓,借力半空中翻个跟斗,衣袂飞扬,好似飘下了一朵紫藤花。

人一落地,史精忠顿喜道:“凤蝶!”

叫做凤蝶的小女孩梳着齐刘海和双辫,黑亮的齐刘海正中点缀一只紫色蝴蝶,随着女孩轻盈步伐,蝴蝶振翅欲飞。

史精忠一脸惊喜,凤蝶却是很冷淡,对苍狼一抬下巴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
她行走之时,毒雾悄悄随着她的衣袂飘散,苍狼软倒,在地上趴成黑乎乎的一团。

“这是个人。”史精忠费力地抱起少年,手臂酸痛,只好拉过他一只手臂挎着自己脖子,另一只手去扶他腰,将人勉强架起,“劳烦你了,凤蝶。”

凤蝶生性喜洁,连退三步,微微皱眉:“乞丐多了去,你带着他作甚?死了还脏我家地。主人定会赶你出去……”

“你可别告诉温皇,”史精忠摆摆手,“被他知道就麻烦了。”

凤蝶嗤笑:“在神蛊峰,瞒他?”

“我不给你添麻烦。”

“哼,你就是个麻烦。”小姑娘抱着手臂,不以为然。

凤蝶嘴上嫌弃史精忠,还是带史精忠到了一处落脚的干净山洞,又去给他们拿来一些衣服和食物。

“神蛊峰一有火星,主人的鼻子就闻得见烟味。”凤蝶声音平板,把手里的东西往史精忠怀里一塞。

“凤蝶……”史精忠抱着深深浅浅的紫衣,料子柔软,针脚平滑细密,质量上乘,款式新颖,但无一例外地,都是女孩子穿的。

“神蛊峰只有我和主人,你要主人的衣服吗?”

……敬谢不敏。

史精忠叹一口气,瞥了一眼昏睡的苍狼,心道:苍狼,免不得委屈你了。


(八)一叶落

山间潮湿,书架上的旧书起了波浪的卷边。神蛊温皇抽出一本破旧的《羽国志异》,随手翻了翻,又插回去,百无聊赖地往特制轮椅上一躺,复长叹一声,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一敲一敲,不紧不慢地敲出竹子特别的声调。

竹帘放下来,遮住了稀薄的阳光,小姑娘在外面拿着扫帚,风风火火地打扫,一时间落叶与灰尘齐飞,衣袖共朝霞一色。

温皇八风不动地瘫坐着,嘴巴却分外利索。

“凤蝶,添茶。”

“凤蝶,扇风。”

“凤蝶啊,卷上竹帘。”

“凤蝶……”

在温皇的第八十次呼唤后,凤蝶充耳不闻,专心扫地。把枯黄的落叶,扫作小小的一堆,烧成了灰,可做花肥。

“不理睬,这可是残酷的对待啊。”屋内的温皇半躺,悠然摇扇,不胜唏嘘。

屋外的凤蝶忍了又忍,终于忍无可忍,把手里笤帚一扔,气呼呼地进门,冲温皇道:“主人若是无聊,何不出门!”

“耶,凤蝶,”温皇懒在竹椅上,吹了吹凤蝶新沏的热茶,“能者多劳。我是真心赞美你。”

“主人是懒惰!!”

凤蝶的声音惊起一只蓝色长尾的山鸟,它展起翅膀,扑棱棱飞远了。

 

 

一只长尾巴山鸟,两条细细的腿抓住藤蔓,聪明地偏着头,黑眼珠子滴溜溜的。忽然近处传来一声咳嗽,它受惊,猛然跳到另一支藤蔓上,惊魂未定地灵巧转着小小的头,翅膀半张,将飞未飞。

它却不知,藤蔓交错,厚厚的一层帘子似的,其实内里另有洞天。从后面看去,翠绿如蜡的屏障,映出山鸟的黑影。史精忠又咳嗽几声,看到那鸟儿飞走了。他身影一闪,转身回洞里。

昨日凤蝶带他们来的这一处山洞,向内走一丈左右,是一个岔路口,向左边一转,就是一间可住人的天然石洞;右边,凤蝶严肃嘱咐道,布了捕捉野兽的机关,是绝对走不得的。

史精忠在山里收集了些露水,替苍狼擦了擦身体,总算把一个脏兮兮的小猴子擦出个人模人样来。凤蝶带来的一堆衣服,史精忠挑了一件宽松的,给苍狼套上。

伺候个半大孩子,累出他一身的汗。苍狼尚在昏迷,凤蝶说了,八个时辰可解,史精忠估摸了时间,大约快醒了。

山洞里有一张石床,一张石桌,两个石凳,墙上一个浅浅凹进的天然石洞,恰好当了壁橱。石桌上还刻着纵横十九道,显然是个棋盘。棋子也是石头磨制,堆积在凹洞里。

史精忠昨夜把食物放在桌上,晚上抱着苍狼,埋在一堆衣服里,踏踏实实睡了一觉。

“史精忠!”

快到中午,凤蝶的声音响起,史精忠连忙迎出去,只见凤蝶提着个没刷漆的食盒,接过揭开盖子,里面放着两大碗冒尖的热腾腾米饭,一只烧野兔,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鸡汤。

史精忠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,不由食指大动,抓起野兔,掰下一只兔腿,不顾形象地大嚼着。凤蝶见史精忠全然不顾贵公子风度,竭力忍住了,没当面翻白眼。

“他怎么样了?”

凤蝶一边问,一边走入石室,见苍狼还躺在床上,身上穿了自己的旧衣服。苍狼的脸比昨日干净多了,显出原本的眉目。

“这衣服,我不大会给他穿。”

于是凤蝶也来帮忙,这里绑衣带,那里系上盘扣。她看着看着,总觉少了点什么,想了想,在他头上绑了个蝴蝶结,很是娇俏可爱。少年的身子还未张开,颇为清秀,这么一打扮,倒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样子。

凤蝶很满意,拍手笑道,“像个布娃娃。”

史精忠戳戳苍狼白嫩脸蛋。

“他眼睛是蓝色的,睁开更像娃娃。”

两人一言一语间,谁都没有发现,有个高大黑影,映在洞外一派明媚的碧绿厚帘上。

苍狼被说话声惊醒了。他自逃难以来,没有安心合过眼,昨夜算是睡得最沉的一次。他模糊听到熟悉的少年声音和陌生的少女声音说话,忽然就醒了,弹坐起来,小脸上混着迷茫和警惕。

他先看到史精忠,然后又看到他身边的紫衣少女。少女生得很美,一双乌黑的大眼睛,头发也是乌黑乌黑的,皮肤雪白,脸蛋上透出两团健康稚气的红,又俏丽,又可爱。

苍狼抿了抿干涩得发白的嘴角,“精忠哥哥。”就把目光移到少女脸上,带着一点谨慎的审视。

史精忠愣了愣。苍狼从没这么叫过他。他不认识凤蝶,于是先对史精忠示好么?还是对凤蝶表明身份,消除凤蝶对他的敌意?这么一点小心思,真有些惊弓之鸟的味道。史精忠的心,忽然就柔软下来,轻微地疼了一下。

苍狼紧张地看着他。

“我,我叫错了吗?”

“没有,苍狼。”史精忠笑笑,走过去摸摸苍狼头顶。

“有什么不适吗?”

苍狼见史精忠毫无芥蒂地背对着凤蝶,越发地笃定凤蝶不适敌人。他摇摇头,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。

“饿。”

“凤蝶带了吃的来。你可以叫她……”

“做什么把我名字告诉他?”凤蝶不满,“你们吃完赶快走。”

一个男子声音传来。音色好听,语调温和,在史精忠听来,不啻一声惊雷。

“小辈。私闯神蛊峰,可知后果?”

凤蝶一惊,扭头一看。神蛊温皇摇着羽扇,缓步走近。

“主人今日怎么会出门?”她脑中飞快盘算着如何向温皇交代,好让史精忠脱身。温皇的脾气,阴晴不定,指不定会做什么什么事情来。

“凤蝶啊,不是你建议我多出来走动吗?”温皇居然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。凤蝶翻翻白眼。

“见过温皇前辈。”史精忠反应很快,微一躬身,戳戳苍狼。“这是神蛊峰主人温皇前辈。快行礼。”

苍狼愣愣杵着,温皇也不介意,目光在史精忠和苍狼之间打转。

啧啧,一个俊秀青涩,一个清秀可爱。

温皇摇了摇扇子。

“凤蝶啊,这两个娃娃,你是要留着做童养媳?”

“主人!”

“了解,了解。那,”温皇话锋一转,语意森然,“留一个,杀一个。”


评论(6)

热度(18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