蒹葭（二）、（三）
蒹葭（二）
凉水拍在脸上，驱除了最后一分朦胧睡意。
穿戴齐整的苍狼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梦境，与俏如来道别，前往地门中心的光明殿，开始新的筹谋部署。
地门的扩大行动前番受阻，势必清点剩余地门战力，调整计划。这些繁杂事物都是大智慧一人在思虑，身为军师的俏如来，相比之下，太过悠闲无争。对俏如来的非议不少，但一则俏如来本身对军师这个职务十分乐于卸任，二则俏如来叔父是四大天护之首的藏镜人，三是大智慧对军师格外的优厚礼遇，这些议论，渐渐也就没人提起。
俏如来对苍狼的宽容没有特别的感谢，每日依旧静静看着一个女子石像，若有所思。
地门的日子，平滑如水。
苍狼在俏如来的松涛居住下。
俏如来独居的院子不大，草木疏落有致，小径无尘，想来是因为主人勤于打扫的缘故。
原本是为了换伤药方便，但次数多了，就成了习惯。不知不觉间，苍狼的东西一件件搬到俏如来屋里。一次苍狼放眼空空荡荡的光明殿，才发觉自己的用度物品全搬去了松涛小院。
俏如来默许了他的常住。苍狼隐隐有些欢喜。
那个梦境，苍狼或许并没有遗忘，只是放置在脑海最深处，层层封锁。
——独属于他一个人的，秘密。
“怎样发现的？”缺舟兴致盎然。
“兵不厌诈。”
“若我说我不是呢。”
“迟了。”俏如来接过茶杯，轻轻吹了吹，珍珠白的雾气袅袅上升。
“哦？”
“在你说第一句话之前，就迟了。”俏如来放下杯子。
“那你应该知道，我可以改变你的记忆。”
俏如来暗暗吃惊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。
方才靠近颠倒梦想的时候，一些事件和人物的片段纷至沓来，那一瞬间的心痛不似作假。如果记忆不曾出现偏差，那就由于人为的破坏，导致对以往记忆的篡改。这是在太过匪夷所思，刚才他呼缺舟为大智慧时，内心实际上毫无把握。
“大智慧。”
俏如来随众人低头行礼，苍狼伸手虚扶。
狼主的家宴，俏如来姗姗来迟，七巧小姑娘问他讨要礼物。俏如来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小石头，内中信息让他惊诧不已。
先是颠倒梦想，后是同心石。若不是自己疯了，就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欺骗中。
恰逢苍狼来到，问起这石头，俏如来收入袖中。
他平常对人就是淡淡的，就算对备受敬畏的大智慧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，所以他拒绝大智慧的要求，是意料之中。虽然俏如来这个军师经常缺席大智慧的召集会议，但当着许多下属的面直接驳回大智慧的要求，未免不妥。
藏镜人有些担心，但大智慧没有动怒，稍稍放心。
“君子不夺人所爱。”苍狼说。
俏如来闻言，掏出石头，放在手心里给苍狼看，“无甚奇特的物件，入不了大智慧法眼。”
夜晚，就寝。
“你很讨厌平时的我。”
苍狼坐在床沿，抱着被子低着头，下巴鼻子埋在被子里，说话瓮声瓮气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俏如来好像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，低落地摇啊摇。
“这从何说起。”俏如来抑制住抚摸宠物的冲动，不动声色收回手。
“白天你很冷淡。”
“白日你是大智慧，是地门的领导者，俏如来怎能过分亲近？”
“现在你也不亲近。”
这控诉实在孩子气。苍狼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，别过脸去。
俏如来哑然，走过去坐在苍狼身边，小心翼翼触摸苍狼衣服上的毛毛，触感扎手，“因为……也许，你不是你啊。”
蒹葭（三）
夜半。
苍狼已经入睡，呼吸平稳，气息绵长。
黑暗中，俏如来睁开眼睛。
枕边人深色的发铺满了背，好看又好摸的白毛毛被解下放一边，借着窗前月色，浓密发间一颗漏网的金珠微弱闪光。
俏如来一只手臂支起身子，凝视了一会。
这人肩膀算不上宽阔，容貌未免又过分好了些。若不是仗着高个子，倒像个英气的女孩子。平日更是养尊处优，洗衣做饭是一概不会的，连梳头这种小事，也能难倒了他。俏如来的发式看似简单，其实颇为复杂，好在早年游历，习惯了自己梳洗。
啧，大智慧连梳头都不会。
这话，传出去不免教人笑话。佛国的大智慧，自然是威严尊贵的，不容置疑。只是这人，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，不惯生人服侍。
身居高位的人里，年纪相仿又相熟的，只有俏如来，于是梳头这差事，自然而然就落在军师大人身上了。适逢苍狼带伤来俏如来处住下，干脆容他长住，省得一大早就要跑去光明殿伺候——总不能让大智慧披头散发跑来找他吧。且不说坐实了不敬罪名，苍狼一双委屈的眼睛看过来，俏如来就妥协了。
妥协，俏如来自认是个很有原则的人，但自己的原则，碰到苍狼，就潮水般无声退却了。
他幼时家教严苛，从不向父母膝头撒娇，苍狼亦如是。他长苍狼几岁，看着他，有时候像看着以前的自己。自己没有的，忍不住让他得到。
手指攀上苍狼的头发，一手握着那绺发丝，一手捋下金珠，珠子沉甸甸的，顺着摊开手掌滑到掌心，转了转。与白日拿着那块奇特石头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相似，茫然、冷硬、沉重。
一手还握着发，发的主人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。
“醒了就别装了。”俏如来推他。
苍狼闭着眼睛答：“睡着。”
俏如来无声笑，“好好，你睡。”
苍狼翻了个身，正对俏如来，张开眼睛。他的眼睛那么好看，湛蓝湛蓝的，干净得像水晶。
俏如来避开他的目光，越过苍狼起身点灯，将珠子放入装着两人发饰的小盒里。
“若是习惯独睡，我去客房。”
苍狼从后面抱住俏如来。
“别走。陪我好吗。”
话一出口，苍狼才觉过界了。“抱歉。”
俏如来一把按住苍狼将要松开的手，另一只手捧着苍狼的脸，伸颈去吻他。
俏如来的唇很软很甜，像春天的嫩芽，像新酿的桂花蜜。
安抚性质的吻很快变了味道。
俏如来意图拉开些许距离，苍狼圈得更紧，低头加深这个吻。
不知是谁捻灭了原本不明亮的烛火，满室骤暗，只余一缕月光白如霜。
俏如来是被压醒的。
苍狼的呼吸喷在颈窝，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。俏如来赧然，轻手轻脚移开趴着的人，悄悄出门，去隔壁房间拿了两套干净衣服，回来时，苍狼已经坐起。
两人各自镇定问早，一切如常。
只是，今日大智慧的头饰，少了一颗发珠。
作者的话：
是谁捻灭灯（是作者啊（慈祥笑（（（
停更。
评论(2)